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叶乐/喻黄】 花好月圆 十三

※  叶乐/喻黄  

 

※  民国paro,时间线有微妙的bug,请乡亲们多提意见

 

※  开始填坑,前情太多,有部分做了改动,会慢慢订正

 

※  打算五月我们叶总生日的时候印少量小料出来

 

     今天四月一号,到时候能写完做出自然最好,万一要是……嗯……

 

     话已至此……欢迎督促,大哭

 


 


 
 

 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九        十一   十二

  

 


 


 


 

南京的消息还没有到,倒是等来几场薄雪。

 

天时地节不改命,不管世态如何仍是顺时应节,数九天里薄雪尚未落到地上就化了雨,冷风冷雨半点情面不留砸下几场,于是沪上连那秋末里最后一点假情假意的暖都失去了。

 

街两旁梧桐树落了一大半叶子,剩下的蜷着躲在枝桠间,颜色灰败黯淡,无精打采的很,天色也暗沉,风打着旋呜呜刮过,夜半时常冻到手脚发凉,洋铁炉子恨不能成日点着,也只能暖着那么一小片地方。

 

租界外遍挂杏黄旗,电台和报纸都没了声响,只有日本人审核过后的文章登在上头,没一个字能入眼,偶有几家洋旗报也只能在租界里买得一两张。经济不好,但凡市面上见得到的东西价格都水涨船高起来,金圆券和支票压在手里兑不出去,黑市里药品粮食和美金黄鱼一样都成了有价无市珍贵东西。

 

也只有租界尚有一个安稳假样,不过夤夜里但凡偶有几声枪响,第二日就有做普通打扮的日本人来四周查看,巡警们态度模棱两可,口风也严实的很。

 

方小少爷接连几日都泡在收容所里,一副纨绔子弟派头不见踪影,操着一口有点别扭英文和那些外国人打交道,方家的医药铺子把老存货翻了一半出来还是不够,米面粮油缺的厉害,吃不饱的孩子成日哭闹,每天都有人被蒙着白布抬出去。

 

王杰希安排的那一处地方在租界里头,离着张家公馆和喻文州的房子都有些微妙距离,非富非贵一处住所,倒是和边上寻常百姓家挨得不算远,多一个少一个人都是寻常事,世道凌乱人心惶惶,没人分神去数。

 

袁柏清派人跟了些时日,方锐早出晚归,回去倒头便睡,果真是只当个歇脚地方,让人挑不出错处来。时局艰难,空气愈发的冷,街头巷尾处处僵持,并不知明日还有何等苦难等着,中统人力捉襟见肘,也就不再把心思放在这些琐事上。

 

防空警报不再频频响起,夜半枪声却惊魂摄魄,新政府渐有雏形,人们把前头那个伪字吞进腹中,沉默不语蛰伏,数来渐有人进了十六号的门就再没出来过。

 

沪上已成孤岛,日本人关卡两小时一轮换,进不得出不去,半点消息不通。眼见已经到了十二月,天色逐日阴沉,雪存不住,下了就化成一滩污水,夜里也可结出一层薄冰。

 

流民往东来的却不见多,略有些余钱的家里揣着银元不知该往哪送打探消息。二号院大门紧闭,船舶公司牌子尚在,于是萧条也就成了战火里寻常生意的萧条,埠上近几日只出一条船付粤。

 

喻文州自觉要避先前百乐门的嫌,不便行动,只托付王杰希去送。寒风里码头也清冷,各色事物勉勉强强凑做一仓,货仓窄小泛潮,船员手上生了冻疮,王杰希凝神去看,总算是看出一点奥妙来。

 

船体与货仓间用同样颜色质地木板堆砌起一道夹层,内里既黯又冷,空气却是流通的,如此逼仄地方挤挤当当塞了十余人,什么样子的都有

 

船板阖上的一瞬瞥见里边一个戴眼镜的男人,小心翼翼在臂肘里托着一个半大孩子,眼神平静的很,对着人点头致谢。

 

王杰希眼角一跳,心里涌起些纷杂情绪,却也只来得及道一声保重。

 

 

 

天寒地冻,免不得有人生病,方家小少爷成日耽于那处大宅里端药送汤,他是个不学医的,从小也没耳濡目染学会望闻问切,囫囵知道几个药名,只能用来哄骗小孩子,肩膀上驮着个胖小子,陀螺一样从东转到西,只得半弓着腰给人递药,嬉皮笑脸着嘘寒问暖。

 

流民有喊方少爷的,也有喊方大善人的,他一概应承下来,半点不好意思神色也无,见天守在这么个方寸地里,是极有耐心模样。

 

眼见要过年,沪上向来洋气的紧,耶诞元旦都要敲钟,教堂外挂出槲寄生来,今时不同往日,街上努力端出一付笑意盈盈庆祝假相,是个一戳就破的纸糊壳子,新北门外的洋教堂敛了精神,钟声无精打采地敲响,几要被难民的脚步声盖过。

 

新北门外涌着沉默人群,有的脸上尚余血迹,寒冬腊月里只有一只脚上穿着鞋,黑黢黢的枪口几乎要怼到脸上,人群静默不语,偶有哭声,似乎连骨血里的一点活力都丧尽了。

 

方锐得了消息,急着借了一辆自行车蹬过去,身上出一层细汗,被冷风一吹都黏在脊背上,心跳的极快,连这点冷都搁置下了,他站在关卡后边随着人潮向前涌,试图从中辨别出一张熟面孔来。

 

都是南京来的?他说的一口地道南京话,先往拦着士兵手里塞了几张钞票,奋力挤到最前头来,难民因着这一点动静也有了波动,有个瘦高汉子披着一件早已分辨不出颜色衣裳,奋力从人群中探出一只手臂来,声音哑的很,对着他远远喊了一声。

 

方锐楞了一刻,直到日本兵的枪怼上人胸口才恍然大悟一般冲到关卡前,急匆匆解下手上一只手表来塞到人怀里。

 

他有个讨人欢喜的笑面孔,日语也讲的来几句,竟然很像是回事,日本人迟疑一阵,总算是放了人。

 

人群让出一条道来,汉子身上有血和汗的味道,从枪口下走到仍有片刻平静的新北门里头,嘴唇翕动,露出个要哭不哭的神色来。

 

“是我们家的伙计。”方锐脱了外套搭罩,向身边人解释,有人已经认出他来,记得是这一位乐善好施的方家少爷,于是充满感怀地叹了气,想要说些安慰的话。

 

方锐听不得这些,他心如擂鼓,身上汗水都冷透了,从里到外贴成一道冰背心,像是早些年一个不小心失足从花船上跌落到秦淮河里,只是那时候尚且有人划开灯影用一支船桨捞他起来,而今犹在岸上,却比当年更为心颤。

 

自行车驮着人,并未向方宅去,而是到了药铺子才停下,还不到宵禁时候,伙计们即刻开了门围上来。这汉子是个生面孔,几个老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,方锐只觉口干舌燥,一时间顾不得许多,抓紧人的手臂。

 

“南京怎么着了?”

 

那汉子木着脸左右看了看,在充满药香气的暖屋中席地坐下,忽而眼睛一轮,像是活过来似的,迸出一声干嚎。

 

于是众人都在那困兽一般的哭嚎中得知血与火的残片,尸骸垒着尸骸,江水泛着红,人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,而眼前的杀戮望不到头。

 

什么都没了,除了拼命带出来的一点消息,都留在焦土血海里。

 

汉子囫囵说了几个人名,到后来半个字也讲不出,只大口倒抽着气,抹着泪一味摇头。

 

洋铁炉子里烧着煤,烤的人皮肉发疼,方锐听着那几个字只觉着心跳的越来越快,继而砰一声狠狠砸回胸腔里,梗着人从心口疼到喉咙,撕扯的舌根发紧。

 

那一身冷汗这才算是全都凉下来,顺着脊背一点点沁到五脏六腑去,逼着人打个寒颤。

 

“好好养着,没什么过不去的。”他站起来,抿紧嘴唇,眼睛眨了眨,并未多发一言,转身骑车走了。

 

 

 

租界里的那处公寓离得尚远,站在车上迎着冷风奋力蹬了半个钟才到,掐着时间算该是宵禁,方锐车子一丢,猛冲着往楼上跑了几步,扶着墙喘了片刻,从喉咙到胃连成一线火烧火燎的痛,怕是吹到冷风受了凉。

 

楼里安静得很,只隐约听到孩子夜啼,门前放着的空花盆挪了地方,小心翼翼压着一枚烟蒂,方锐瞥了一眼,仍是谨慎着轻轻在外边敲了三长两短几声。

 

屋里响起干脆利索脚步声,房子小,声音也聚的拢,听见熟悉声音不咸不淡说了句可回来了,方锐心里有了底,靠着墙就地一坐,吁出一口气来。

 

“叶哥,你可吓死我了。”

 

 

 

南京罹难,城池沁血,数年心血毁于一旦,人员离散,亟待重整。

 

方锐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个大概,他聪明的很,将几个联络站和人员名字都过了一遍,已知损失惨重,所以绝不妄言,条缕分明说与人听。

 

空气一时沉重起来,叶修沉默一阵,才缓缓开了口,“能联络到的人尽力联络,我再想想办法。”

 

方锐受了凉,开始断断续续咳嗽,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
 

“成,我知道了。”他顿了顿,咳了两声,想要伸手去摸灯,又半路上改了主意,手垂落在身侧握成拳,于一片黑暗中忽而说道:“要是有人知道老林在哪,你就知会我一声。”

 

三千里山河,总要知道故人魂归何处,才好去探望。

 

 

 

宵禁警报一拉响,就仿若台上罩下黑沉沉帷幕,把仅有的光和人气都盖住了,只剩死寂沉沉街巷,叶修不怎么在意,镇定自若挑了逼仄阴暗处穿行,恰好避开几处巡捕和乘车呼啸而过日本兵,看方向都往新北门一带去,约莫是要堵住流民。

 

张家公馆前只剩个空着的花架子杵着,张婶并不精心打扫,入冬叶子落的零散,无端有了萧索之意。

 

更深露重,满园萧瑟中这一道门却极为小心掩着,要等着风雪夜归人。

 

叶修反手锁了门,几步跨进屋去,公馆极少有这样灯火通明时候,此刻一楼客厅里亮着一支高挂着的水晶灯,连一侧餐桌上也铺了新桌布,碟子里乘着两颗水仙,开出细弱花朵,正沁出一阵甜香。

 

布置的这样用心,餐具也摆了全套,只是桌上的菜却还是那几样,房子里只有座钟声音,见不到人,慢些张婶才听着动静走出来,对着这位借宿晚归的客人生出一点抱怨。

 

“伢子出去了。”她口音极重,说起话来要半听半猜,“等不到你,又有人来找。”

 

 

 

叶修愣了一刻,想起今天是个新旧交替的日子,在黄埔时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总要拉扯出一个舞会来庆祝,他们离校多年仍是记得的,那时候没什么女学员,仅有的几位一个是教外文的女先生,极为刻板严肃,余下都是些食堂帮佣,剩下一位端正和煦的女护士早已做了母亲。

 

于是他们的舞会势必要为谁来跳女步而大闹一场。

 

叶修一介教官乐见其掐,张佳乐人长得精神,时常被玩笑话评做学里一枝花,奈何脾气算不得好,那些怂恿他来跳女步的同学少挨不得一顿呛,约到靶场上见分晓,以至于节前枪声不断,总赶上过年时爆竹齐鸣的热闹。

 

没人从张佳乐手下讨得到便宜,叶修在枪上胜负均有,这时候自然不会去冒险,到最后年轻人们嘻嘻哈哈闹做一团,不知道谁又踩了谁的脚,只有他们两个坐在一边,在舞曲声里用两杯白水装模作样碰杯,共祝新年快乐。

 

 

 

只是这时候再也顾不得这样欢愉庆祝,叶修在餐桌前坐下来,举起空杯遥遥一敬,终于露出个疲倦笑容。

 

“会好的。”他低声说道:“新年快乐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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