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双鬼】 日暮苍山远 中

※  双鬼主,带老魏玩

※  角色死亡注意

※  平湖秋月番外  @夜夜夜夜 



这人世间的年节从尧舜至今朝,不外乎新桃换旧符家人爱侣共团圆,哪是鬼域阎罗三十三重天上也是一样心思。新年正月端午中秋一样过去,转眼又是来年。

岁岁又年年,张佳乐赠予虚空那颗种子长了约莫一甲子,李迅混迹茶楼书说百遍,只是也换了几张鬼面;街市上那一处绸缎铺子改做私塾,新来先生多是姓葛的;倒是只有深巷里那一家酒肆一直开着,年年清明新开封的杏花酿乘在去年就摘下晾好的酒葫芦里摆在外头,十五文钱一壶,童叟无欺。

盖才捷蹬着一双新做云头靴子从里头沽酒出来,他身上穿了打着麒麟补子松花色燕居服,头发简单一束,看着也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子弟罢了。

酒香巷深,紧里头站着个披应节革色长衫男人,远远就看得见手里握着一杆烟,正似笑非笑看过来。

时逢清明,谁知这街市上摩肩擦踵客是伤心人抑或哭丧鬼,盖才捷低垂了眉眼要走,见着地上青砖虽如既往身边倒是越来越静,半点动静也到不了耳中。

他不慌不忙抬起眼来看了看,酒葫芦稳稳放在地上,手中忽而生出一把丈许战镰,符文萦绕斩鬼杀魂道一声得罪。周遭街市变了颜色,那青石板上蜿蜒而出雷纹火符,青天白日里一道天雷,不偏不倚落了下来。

男人躲也不躲,意态闲散至极站在那吞云吐雾,那道雷近了身才想起抽出背后一把古怪大伞略做遮挡,一时间火星四溅恍若金石之声,懒洋洋对着他招了招手。

离得尚有数十步距离,那声音到好似就在耳边,男人嗓子虽泛着哑却也是个笑模样,正存了心就要戏耍他。

“嗳,那小鬼头,你家大人呢?”

 

鬼灯萤火手里提着一只八宝鸭子从外头刮进来一阵鬼气森森凉风,嘭嘭嘭敲门,清明节里下了雨,他身上倒是半点湿气不沾,气也不喘大声嚷嚷,“轩哥?!轩哥!!哎!!妖怪来啦!!!”

李轩尚且一副睡眼惺忪模样踩着谢公屐开了门,李迅探头探脑往里看了看,手拿在脸前做了个抽烟姿态。

“哟,轩哥好睡啊?”他挤眉弄眼刚到一半,身后就有人笑呵呵搭了肩膀,忍不住哎哟一声,顷刻间化了一阵鬼火就此影遁。

李轩抬眼去看,门外有远客穿了清明时兴打扮,正撑着伞叼着烟对他马马虎虎做礼,他也只就着短打装扮不动声色抱拳作揖,“叶神好久不见。”

“也没多久。”叶修一张仍是旧时容貌脸罩在烟雾里懒洋洋笑了笑,“虚空一须臾,人间百余年,要麻烦轩哥带着策爷跟我走一趟啊。”

 

人鬼殊途,是故人终有年华老去一时,鬼物却可百年如一。李轩换了衣裳叫了人,李迅远远看了一阵,终是忍不住又绕到跟前来。

“叶神倒还是昔日里模样。”鬼灯字字斟酌,“驻颜有术啊?”

“想知道?”叶修喷出一口烟来,“呵呵,不告诉你。”

李迅一张脸上神色变幻,还没来得及再问便被吴羽策截了话头,鬼刻颔首算是打过招呼,盯着人上下打量一番,“张佳乐呢?”

“海边等着。”叶修答得快,伸手递出去什么东西,“等这事办完我们就走,以后怕是见不着了。”

吴羽策伸手接过那只骨瓷瓶子,这东西百年来第二次见,每一次都用麻绳细细捆扎,上头暗红色咒文恍若活物一般隐隐流动,里头有什么撞着瓶身,在他掌心里微微一颤。

“多谢。”鬼刻把东西收好再不多问,微微躬身,“东西既已收了,虚空愿凭差遣。”

 

叶修说这可是趟远门,只是我还有人等着不能奉陪,劳烦你们帮我带句话吧。

虚空鬼主做出副洗耳恭听模样,当年叱咤江湖的斗神从袖中摸出一只装了烟草锦囊来塞到他怀中,笑呵呵道了声谢。李轩尚且等着下边一句叶修却早就上了马,白蹄乌马鬃上别一枝木棉花开若火,转眼就纵出数丈去。

缘法将至,不过平生一谢。

 

人终有一死,魂灯将灭,要往六道轮回中去,倘若有接引客肯送一程便可略去鬼路艰难,直入轮回。

虚空鬼道不似人间路,纵有万水千山也不消几日便到,李轩捏了符咒隐去身形与吴羽策混入街市里去。他们按图索骥南下至粤地,清明一场好雨,天街远景草色如酥,有白发渔翁赤足提着草鱼走过,身后跟着一只机灵小犬对着他们多绕一个圈。

叶修来时并未多说,只言有一位老友缘法到了要去别处,思来想去借虚空做一份人情,免黄泉路上颠簸离乱苦,安安稳稳过了奈何桥求一碗热汤。入夜起灯,远远瞧着有一户人家门前挂了白纸灯笼,虽有死气倒是祥和平静。

这去的倒是个好人。

吴羽策低声笑了句,他提身一踏便要从院墙翻进去,却被李轩一把揽住。

“既是接引,自当要规规矩矩走正门才是。”虚空鬼主从空中虚虚一握,霏霏细雨中便燃起四支问路香遥遥向里拜去,那两扇朱红大门前贴着的门神画像水波一般动了动,两位武将现身抱拳行礼,香一瞬燃尽,香灰化作一只小小紫燕在前头扑扇翅膀引路。

“原来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。”李轩兀自笑道,“叶神哪来的这么一位故人?”

 

他们见惯生死流离,并不曾像世间人一般脸上堆了凄苦神色,府邸中点了白灯上了重孝,棺椁前跪着满满当当孝子贤孙正守灵。

“多子多福,寿尽而去。”李轩忍不住回头去看吴羽策,“好福气。”

 

这院子大得很,弯弯绕绕也有数十间房,那去者不在正房不去前厅,连祖宗祠堂里都没歇着。他们耐着性子又找了两遭,才在一处僻静厢房里见了正主。

耄耋老人鹤发霜眉,正穿着寻常布衣坐在寒铁铠金刚杵前,李轩上前一揖,尚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一声笑。

老者气宇轩昂声若洪钟,大笑道老夫等你们许久,叶不羞说要找个好的引路先生来,怎么这样慢。

清明雨滴在廊下,那引路紫燕乖巧啼叫一声在雨中隐去身形,他们一时惊诧,吴羽策看了一阵只觉眼熟,面有疑色轻声问了一句,“魏琛?”

老人大马金刀坐在窗下颔首道,“不错,鬼刻还记得,正是老夫。”

 

虚空不辨岁月,原来世间早已星移斗转,他们送去许多人迎来多少客,到如今一时相见故交亲朋,却容颜老去年华不再,竟也缘法将至。

虚空双鬼按礼一拜,外边传来阵阵哭声,想来是粤地习俗要夜里起棺送故人归去,英雄已老将军白头,这一生多少故事从此便一抔黄土掩下。

李轩抬眼看了看趋前祭出鬼阵,“去他处前可再看一遍人间声色,不知前辈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?”

“老夫早些年做过和尚,到后来上了叶不羞贼船,再往后又破杀戒。”魏琛抚掌大笑,“一生无愧于心,无悔于行,没什么可看的,走罢!”

“也有别的。”吴羽策原本寡言,此刻却不知想到什么盯着窗外问道,“前辈可愿回一生最意气风发年岁?”

廊外雨潺潺,前厅里丧乐哭声渐渐远了,那一身寒铁铠上斑斑划痕,魏琛伸手拂去灰尘,摇了摇头。

“老夫年纪大了,穿这些沉的慌,不如轻巧上路。”

 

这一路上过忘川旷野渡黄泉死水,迈过奈何桥,接了孟婆汤,再往前便是三生石轮回台。

“不要香菜别放姜啊。”魏琛虎着脸和孟婆讨便宜,“老夫吃不惯那玩意儿,哎,和尚和尚不吃葱,记得葱也不要放。”

他端起那一碗汤,像是多少年前端起蓝雨临行意,兴欣话别酿,阵前犒军酒,向虚空双鬼哈哈一笑,“先干为敬,想当年老夫也是神一样的少年,就此别过,日后相见!”

八千里路风月兼程,倥偬一生得失在心,走了多少路,识得众多人,终其一生也不曾虚度,顺其自然抑未留憾事。

李轩想起身上还有叶修留下一袋烟要赠予故人,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魏琛早已喝了孟婆汤向前走去,他喊了一声,前边走着的人却不曾回头。

“算了吧。”奈何桥上鬼火莹莹,有孤魂哀哭野鬼顿首,吴羽策不知想起什么来,忽而笑了笑。

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,不断的缘分,就送到这里吧。”

他面色平和,说起话来也像寻常家常,李轩却听得四肢百骸都冷下去,只觉得心尖上拧出一缕血,狠命转身握住吴羽策肩膀。

孟婆踢了踢地上丢开汤碗,声音嘶哑不似人声,皱了眉逐他们,“快走快走,还站在这里做什么?碍着老太婆做生意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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