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叶乐】一笑相逢

※  大家好,这是一个坦率真诚的试阅,脑洞合志之一,本剧组倾情制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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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【叶乐】 一笑相逢


   武侠paro




西出阳关,一路风尘辛劳,景致已与京中大不相同。

 

官道两侧牵住游子衣襟的依依杨柳都没了影子,只剩着胡杨懒散长在旷野地里,姿态算不得好,枝桠歪斜低伏者十有三四,叶子也蒙尘,灰突突支棱着,一路放浪形骸到天尽头。

往安西去只得这一条道,车马辘辘,自西回返还能见着几峰骆驼,商客官家俱在一处,成日里人来人往,驿馆便昼夜不得闲暇。

自打前年出了桩牵连甚广的案子,这官驿便由人人艳羡的肥差变做苦地,半点油水揩不到,更时有夤夜惊鼓,翻天覆地彻查一番,扯来几个倒霉催的领罚受累,接连几次,连零星鲜活劲儿都丧尽了。

驿丞上了年纪,身形瘦削脸色蜡黄,耷拉着眉眼坐在堂地里,像是和那驿馆黄墙棕瓦黏做一块似的,没个精神气,连抬起头来喘气也都是艰辛事。

“叶修。”驿丞低头辨认那枚银鱼符上印鉴,多在羽林郎将几个字上停了停,方才勉力在脸上堆出一个笑来,“叶大人一路辛苦,驿馆简陋,大人不如现在加紧脚程进城,里头倒是有几个胡人开的客舍,干净整洁的很。”

鱼符重又交到来人手中,叶修腰间只随意系着一只褡裢,穿着打扮都无半点贵气,灰扑扑像是个行脚客商,约莫二十郎当岁年纪,虽是个平头正脸模样,却也摆出个懒散没精神态势。这时天光尚早,太阳行到头顶,正是燥热,他背着硕大一柄怪伞不去遮阳,也不知能抵什么用处,只低垂着眼睛笑了笑,把鱼符摸过来随意塞着,转头往驿道上望了望。

“驿丞这还有没有马?”

“除去大人适才骑来的那一匹,连条马腿也没了。”驿丞袖着手站起来,腰弓的极低,讪笑两声,“大人您看,要不我帮您找个过路商队?天黑前总能到疏勒。”

“那劳烦驿丞。”叶修大大方方应下,随手拖过一把椅子坐好,“哎,你们忙着啊,我歇一歇。”

驿丞将舌根原本候着的一句那下官便祝大人前路畅达强咽下去,哽的脸面发红,干笑几声行了个礼,转身往后头马厩去了。

这时节正清明刚过,是水丰草美的好时节,安西一年到头也只得雨季这几个月好光景,驿馆里马草总是充足,驿丞转了个弯,瞧着有个年轻驿卒正往槽里倒豆饼,苦着脸把人叫过来,嘱咐尽早让客舍里那队皮货商人动身。

“捎一尊神佛去疏勒。”驿丞薅一把马鬃,压着嗓子咳嗽两声,“不要耽误了,趁早送走,咱少惹麻烦。”

“不过是个正五品翊卫羽林郎将。”驿卒撇嘴,分明有些不屑,“您老人家前年连被砍了头抄了家的吏部大员都敢留宿了两个晚上,这怎么就怕着个没权没势的。”

“你懂什么!”驿丞呵斥,面皮涨出紫色,显是气结,倒比刚才那副活死人模样有了精神,“早先三日,京中陶大人的口信便到了!现下堂地里歇着的这一位才是佛挡弑佛一尊大神!早送走他些,你我还能多活个几年。”

 

这地界太阳晒得舒服,接连几日劳顿辛苦,倒是让人昏昏欲睡,叶修没个正形瘫在靠山椅上阖眼小憩,梦里正啃一只鸡腿,鼻尖却闻到一阵羊皮腥膻味儿。

他没奈何睁了眼,眼前霍然一张大脸,胡子长得要接到眉毛,脸上只剩一双眼睛一个鼻子,连个人样也辨不出。

“你就那个瘟神玩意儿?”胡子脸裹着皮货商人常穿胡服,哈哈大笑,往地上啐了一口,“那老头催的老夫屁股都要着火,说要带个人进城,走了走了,赶着中午到了还有小娘子备着酒席,去晚了可就等不着!”

日头太晒,叶修眯着眼睛,从椅子上把自个儿扒下来,站着活动活动筋骨,那胡子脸盯着他背后怪伞一味猛瞧,跃跃欲试模样,恨不能伸手去夺。

“哟,这可是哥身上最值钱一玩意儿了。”叶修懒散笑了笑,往怀中抽出一柄烟杆来,“那走着,借个火?”

胡子脸眼睛一瞪,半个字不讲,率先往驿馆外去了。

那里早等着一支马队,只是燕环肥瘦各不相同,拼拼凑凑看着奇怪至极,期间更有一匹老马连尾巴都掺了白毛,懒懒散散站在最末处。

胡子脸指着那老马许人,“你的马。”

叶修嘴角抽了抽,老马见人过来眼皮抬也不抬,尚且自顾自嚼草叶子,他只得绕着马走了一圈,手里烟杆刚点着,熏腾腾冒了烟草气,老马闻了烟味儿忽然精神起来,猛劲儿往人身上凑,几乎要拱个跟头。

“英雄所见略同!”叶修十分欣慰,施施然上了马,跟在马队尾巴尖上,悠悠往前去了。

皮货商人大多赶着谷雨前后来收皮子,好皮子赶着入冬前割下来,到了春末正鞣到好处,一路从安西收了皮货珍玩往回走,霜降恰好回京,一来一返,这一年的买卖也就做尽了。

马队脚程不慢,到了正午已然见着疏勒城门,安西四镇里数这一个商客最多,城内熙熙攘攘,热闹非凡。

叶修骑着老马落在后头,胡子脸被人群挤的难走,嘴里骂骂咧咧落下队来,索性和人并辔而行,一双眼睛乱转,尽往人群中鲜艳女子身上看。

“这地方出美人!”胡子脸嘿嘿一乐,吹个呼哨,“瘟神玩意儿,你见着没?那高鼻深目的小娘子!”

叶修并不理人,有一搭没一搭抽一口烟,“这有什么看头,都不好看。”

胡子脸即刻大怒,正要骂娘,忽而前边人群又热闹起来,他们骑在马上正看得清楚,有两个健壮昆仑奴抬着一顶软轿健步如飞,轿帘子被风吹起来,露出来里头坐着的个红衣冷面美人,熏香也是清冷高远一挂,众人交头接耳,踮着脚尖往轿子里看。

待美人走远了些,胡子脸这才依依不舍转过头来,对着个不解风情羽林郎喟叹,“李轩好命啊!”

“哦,李都尉。”叶修打个呵欠,“怎么着?”

“这小娘子是李轩爱妾,红莲,这姿容是一等一的好,就是人冷淡了些,连个笑模样都不给。”胡子脸啧啧做声,扼腕叹息。

“你连这疏勒父母官的家事都知道?!”叶修大惊,瞌睡去了一半,“你躲人床底下去了?”

胡子脸迸出一串骂,乌七八糟,实在没耳听,叶修自然也不放在心上,皮货商找了临近一家酒店就地安置,那当垆笑春风的小娘子果真十分美艳泼辣,胡子脸兴高采烈,恰逢叶修要从他马队里买一匹马,顺势把老马价钱又涨了二十文通宝。

“做生意就是要交心!”胡子脸从箱笼里扯出来一件皴裂皮袄,强塞到人怀里,“兄弟!这是搭卖给你的!”

“呵呵,这正要入夏,买什么皮袄。”叶修叼着烟管往外数钱,“拿去,那汗血马我一会牵走了。”

胡子脸拍案而起,把酒杯也翻了,“不识好歹!老夫行走江湖数载!这疏勒长在黄沙里头,别瞧是夏天,夜里冷得很,你这样一见就没小娘子暖床,只得抱个羊皮袄熬着!那老马更值钱,遇见风沙雷雨的只有他认得路,是千金救命货,六十文卖你已是赔掉了裤子!”

“要甚么小娘子。”叶大人嗤之以鼻,“你就没见过个好!”

胡子脸瞠目结舌,“那原来你是个兔爷儿?要不这么着,你可径直往南走,那头有个大商驿,人也多,打听打听,巧不得就有个看对眼的……”

话音未落,桌子上通宝滴溜溜打了个转,眼前人已经没了影子,酒馆里陈娘子正端着食盘过来,皱着眉打量一圈。

“怎地只有四十文?”

 

疏勒城里热闹的紧,各色人等都有,路上还能撞见几个行色匆匆带兵器武人,神色警惕,见了身上有刀兵的上下打量一番才错身。叶修目不斜视贴边溜达,色目人开的小馆子正摊饼,香味略有些怪异,逼得人掩了鼻子,转脸瞥见路边葡萄绿若翡翠,亮簇簇招人喜爱,隔壁正巧就是胡子脸说的商驿。

驿馆拔地三层土楼,一楼做了食肆,往上才是客房,外头不伦不类挂着酒幡灯笼,檐上插着四五支彩纸扎的风车,正滴溜溜打转。

叶修抬脚就往里走,把老马托付给门前小二,小二倒抽一口冷气接过缰绳,“这位爷,您这马啊,就不拴着丢在大路中间都没人偷的!”

叶大人充耳不闻,径自走进去拣了张角落里桌子坐下,总算舍得把怪伞摘下放在手边,先要了一碗素面,又耐不住多加两片牛肉,奈何那牛肉切得薄如蝉翼,两口就没了,只能闷头喝汤。

这商驿是热闹,喝酒的骂娘的谈情的不一而足,人来人往口音纷杂,间或还能听得几句鞑子话,听得多了倒是品出一点趣味来,好像是奔着个什么新鲜少见玩意儿,只是人多声杂,理不真切。

叶修正要招呼小二结账,忽而人群一阵喧哗,厅子里不知何故翻了一张桌子,杯盘盏碟都滚在地上,碰了个七零八碎。

人都爱看热闹,霎时间把那出事的几个人围在中间,叶修往桌上放了钱,正要出门却被人拥着往前挤,堪堪被顶到那一圈最边上。

乡亲们规规矩矩划下道来,围出一个大圆,里头圈着满脸横肉一个富商,正颐指气使坐在椅上,气定神闲笑出一颗金牙来闪人眼。

“你这个小兄弟真是血口喷人,说我压了价,又拿次等货哄骗卖我皮货的人退了赔钱,倒是拿出证据来?掀翻这一桌好酒好菜,免不得又要记在你账上了。”

“你胡扯!”对面一个年轻人站着,是一把好声音,引得人由不得去看,年纪见着不大,精神十足,眉目俊朗,穿着一身赤色胡服,袖子用两枚金环高高挽起,露出一双臂膊来,正气急败坏与人争辩,“这皮子数都对不上!”

“对不上又怎样!”富商冷笑道,“这位老人家送来的皮子遭了虫,被蛀成粉了,一抖就没,还怪得到我?”

“你这人太不讲理!”年轻人咬牙切齿,却找不出几个词来骂人,倒是围观几个人都摇着头说谈起来,这亏大约是吃定了。

富商仗势欺人,低价收了老人家上好皮货,年轻人来讨说法退了不卖,谁知却被人用次等货物来敷衍,嘴上还不干不净,被激的一着急就掀了人桌子。

先动手,这就不占理,更何况这富商随身总带着几个党项人做侍卫,金环大刀提在手中招摇过市,欺善逞凶,能打的很。

果不其然,富商招了招手,那几个凶徒就都站了出来,各个凶神恶煞般捉刀在侧四下逡视,有的人被盯得心里发毛,缩了脖子。

“你这是要打啊!”年轻人怒极反笑,一抬腿踩在凳子上,随手惦了块羊拐骨在手里,“乐爷就怕你不打!”

众人轰一声炸了窝,那几个党项人抢了先机,大刀气势汹汹,用力向人砍去,是要生生剁掉一条臂膀态势。

那年轻人这时候反倒提了唇角,笑的愈发鲜活明朗,脚下借力轻飘飘往身侧一滑,手腕一转,还没怎么看的清,其中一个壮硕汉子忽而脚下踉跄,砍刀失了准头,竟硬生生半路改了方向,劈向自己人肩上。

凶徒平白挨了自己人一刀,肩上皮开肉绽,险些露了骨头,杀意顿起,不管不顾挥刀砍来,剩下两个也大喝一声,一起扑了过去。

看客均是惊呼,那年轻人却不着急,红衣如火,拔地而起,一脚踩到刀客脸上,把人踹的东倒西歪滚作一团,刀都脱了手,自己反而稳稳站回凳子上,嚣张笑道,“再来啊!”

这回连小二都忘了摔碎碟盏记账,跟着笑出声,凶徒失了面子,愈发急红了眼,摸起刀来便砍。年轻人游刃有余,手中并无兵刃,仅捡了桌上筷子骨头做暗器,百花缭乱一般打到人身上,间或还故意丢中那奸商,额头肿起硕大一个包。

众人只围着看热闹,没提防有人悄悄捉刀从背后绕着,正做出个偷袭阵势。

“这就没道理了啊。”叶修正看得热闹有趣,被这人堵了个严严实实,看不见里头打成个什么样,呵呵一笑,那柄怪伞提到手中,忽而一撑,把人撞个正着,他收伞极快,猝尔向前一推正中那人臂上麻经,手臂酸痛再也提不起来,哀哀跪倒在地。

看客们均是惊呼,有几个义愤填膺帮腔起来,那商客挨了打又失了面子,只能丢下足量货银与几名凶徒搀扶着狼狈逃去。

小二扶了桌子抹了地,看热闹的都散了,商驿重又做起生意来。

叶修收了伞刚要迈出门去,却被拦下了,定睛一瞧正是刚才与人打斗年轻人,眉目含笑,热情望着他。

“我见着了,你帮了我一把,请你喝酒吧!”

他笑的十分好看,叶修心里无端一跳,想到胡子脸果真没说错,这地界,是出美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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