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叶乐/喻黄】 花好月圆 十一


※  叶乐/喻黄  

※  民国paro,时间线有微妙的bug,请乡亲们多提意见

※  lo更新之后丑的天怒人怨……好在能正常使用了那就认了……

     一开始轮休就懒散下来……年前大概还有个一次更新的样子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九    




偌大一座上海城,死个把人是掀不起什么波澜的。

除去百乐门里一点隐约闲话,是再也没有人去嚼舌头议论,那一场雪天明时就消散的干净,隔间里的血迹也被悉数擦去,到了夜里舞曲一响香槟一开,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也就都随着烟草和脂粉味道散走,半点痕迹不留。
日本人亦忘了这件事一般,十月很快就过去,江浙多雨,一时间老房子里湿潮泛上来,日光懒散,墙角青苔攀附,有时清晨梦醒,连被褥都要带着寒湿气。
黄少天睡不安稳,夜里翻来覆去总要醒,蹑手蹑脚往喻文州房间前走,要在门外听到里边沉稳呼吸声才放心,喻文州偶尔忘了时间,点着灯等到外边悉悉索索脚步声近了又远,便得了暗号一般熄灯上床,蜷缩着陷入沉梦里。

王杰希事后也来问过,不过普通同事间应当有的交际应酬,两个人恰如其分不肯多提那晚情境,心照不宣只说些场面话就作别。
上峰电报督促愈甚,沪上物资转移大半,机器一到位重庆的厂子就开动起来,战事已过三月,进退号令却反复犹疑,只有人被不断送上前去,还没有见人回来,空握着所谓军事顾问的意见却不曾多加注意,近沪西北一代轰炸频繁,乡野几成焦土,南京政府腾空一半,几乎要成一个空架子。
烽火连月,报纸上寻亲消息也越来越多,袁柏清按着王杰希吩咐晚几日去拍了电报,不多时就有人从杭州赶来赴约,是年轻端丽的女孩子,家教谈吐都并无错处,只说快要立冬,老人体寒怯冷不便前来,只交付一封亲笔信来践诺,笔墨多写故人消息又频表谢意。
那封信也规规矩矩,王杰希看过一遍收好,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一回事一般掩去不提了。

中统平静如水,见不得半点异常,军统却失了闲,张佳乐接连几日不见人影,叶修也不问,夜里自顾自抱了两床被子去人床上睡,美名其曰房间太冷,挤着反而暖和一些,张婶张叔并不多言,两位老人家只是夜里一餐饭多做热汤热水,权以暖身。
张家公馆买来日子不短,真住在里边时日却没有多少,房间打扫的干净却总是缺人气,张佳乐这一间屋子里更是空荡荡,除去一床一桌外只剩两只笨拙老衣柜挤在角落。屋子一大就显得冷,加之小阳台上那扇门时间久了有些关不严,夏日里有凉风花香气,深秋近冬便只剩寒风凛冽,张婶纳一席厚棉门帘挂在上头,布料拼拼凑凑,看着可笑又格格不入,却是把寒气都挡住,只听得到深夜里风声了。
床榻也冷,一个人睡着难免手脚冰凉,叶修盖着两床被子却忘了多拿一个枕头,风声断断续续,把一些轻微声音都遮掩过去了。
所以他倒是真真切切没听到楼下大门开阖声音,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才分出一点清明,房间门开了窄窄一道,溜进来一个影子。
房间昏暗,月光只得一刀,斜斜钉在地上,看不清人面孔,却听得到小心翼翼换衣服声响,继而刚捂出一点热气被子被掀开,有人滑了进来。
两个人都嘶出一口冷气,冷风倒灌,好不容易积攒下一点热气都溜的干净,手脚又凉,贴着肉激的脊背一抖,恨不能把对方踹出去,可惜只有一个枕头,只好又靠在一起。
他们挤挤挨挨,没一会手脚交叠,张佳乐身上尚有寒霜气,忍不住要往人身上靠。
还是冷,却渐渐有了暖意,意志消沉要沉到酣梦里,棉被厚且重,沉甸甸压在身上,反倒令人安心。
叶修朦胧中听得枕边人辗转反侧,最后终于忍不住靠的更近些,低声开了口。
“老叶?”张佳乐声音压得低,有些像是呓语了,“你睡了没?”
“睡了。”叶修懒得睁眼睛,伸出一只手来把人往身边揽了揽,“千真万确的睡着了。”
那头又安静一阵,过一会传来声音,带着几分犹豫说道,“我可能要走。”
屋内安安静静,愈发衬的夜风凄厉,离得近些尚且能听到身边一样心跳呼吸声,叶修没了睡意,索性睁开眼睛问道,“这么冷,你去哪啊?”
“你不是睡了吗?!”张佳乐有略显惊慌神色,忍不住怒斥,“作什么妖!”
他们挨的近,几乎额头相抵,讲话时热气便喷到对方脸上,带着温热气息,叶修只睁着眼睛不讲话,夜色深重,又拉着厚厚窗帘,其实连人面目也都模糊不清着,却心里明镜一般什么都清清楚楚。
张佳乐发了一句脾气,自知没理,声音又软下来,“有消息说日本人要在金山卫登陆,再不上前线我良心过不去,这几天打了一封申请。”
呼吸都扑到脸上,痒的不得了,叶修觉得鼻子发痒,忍不住要在枕头上蹭一蹭,一蹭就蹭的离人更近些,嘴唇正巧贴到脸颊上,“那就去吧。”
他顿一顿,又带着笑意和困倦含糊道,“记得回来啊。”

三千里河山,他必知道枕边人正如他自己一样惦念,只是一时不能同行,只好慷慨送对方出征。


十一月里朔风正起,苏州河两岸已有士兵沉默撤退,入了旧历十月也算半只脚入了冬,战场上尸骸来不及收敛,只能丢弃在沟渠战壕中,人心惶惶,杭州又起大雾,把伤退溃败都掩在浓尘里。
十月初三夜里,急电被送到喻文州府上,路上几乎可以听到远处轰炸机投弹声音,亚尔培二号路上灯火通明,所有人行色匆匆,脸上都有悲戚肃穆神色。

 

喻文州推开门,王杰希手里同样握着一张单薄的纸,脊背挺直站在窗前,正对着凌晨一片浓重墨色,听到声音才转过身来。

喻文州站住了脚,王杰希瘦长且锐,像是一柄钉在墨色里的剑,锋刃尚在,有杀意,也有剑身相弹时悲鸣。

手里的电报上只有寥寥数字,他们所得到的内容完全一致,而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不是一只手所能承担起的重量。

“日军登陆,上海危矣。”喻文州声音平静而有力量,“还没打到租界,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
 

黄少天把这个消息带给叶修,而后者显然知道的更早一些,正在张家等着他,张佳乐不在,街道上轰炸机低空飞过的声音愈发刺耳,整个城市还陷在夜色中,尚未被惊醒。

家国被侵,他们是该要愤怒,要反抗,要以血相应,可是在此之前仍有许多事情要做,要有物资转移,要有暗线安置,要从刺刀下和枪炮声里护住一些人,把能送走的送走。

战争残酷无情,而他们要尽力护住这土地上的希望与火苗,直到他们燃尽原野。

从十月初三至初九,短短六日,伤军溃退,上海沿街上随处可见衣衫褴褛士兵,失了武器和精神,在路边颓唐坐着,从苏杭逃过来的人脸上带着泪痕,紧紧抱着手里包裹,打探要投靠的住处。

临街店铺悉数关闭,防空警报成日响着,电台时断时续,直到俞鸿钧的声音从小小一方窄盒子里传出,整座上海城终于陷落为一座孤岛。

 

日本人的膏药旗趾气高扬升了起来,接连几日街上鲜有行人,通讯断绝,电台交通均陷入瘫痪,尸骸遍布,有许多不明身份,只好被匆匆拖去掩埋,而随处可见盘查路障警哨,天气阴寒,刮刺着人面孔疼痛。

 

黄少天裹着一件旧工衣,上面布满油污,竖起领子沿着街边疾走,被人拦下来就扯着一口白话讲是码头上做工的工人,要到租界里去找人。

他是地地道道广粤人,讲话时又端出一付瑟缩惊恐模样,几次下来都安全无虞被放行,日本人握着枪站着,而问他话的却大多是中国人。

 

摇尾乞怜。

黄少天想起喻文州曾这样形容过,他没有再多看一眼这些人,只觉得恶心,加紧脚步走远了。

 

他和叶修这几日奔波往返,联络点里应当通知到位的人都已告知,又辗转偷藏下一些武装,电台归置到别处,事前虽有准备,真做起来时却远远觉得时间不够,日军一旦入沪,所有工作务必愈发谨小慎微,不容有半点差错。

 

法租界里还有些人气,却也都是脸上带着愁苦的,黄少天绕过熟悉路口,远远见了喻文州那处寓所,忍不住深深呼进一口冷气。

淞沪这一场硬仗落下帷幕,日军损耗颇多自然存了报复心思,更何况是曾经添了诸多麻烦的人,由不得人心里忐忑。

房子看起来没什么差池,周遭也没有可疑之人,黄少天仍旧等了一阵,才到后楼去顺着排水管道几下攀爬至二楼,撬开书房窗子翻进去。

室内仍旧整洁,只是桌案上有了灰渍,养在案上一枝平安竹没了水,叶子枯黄垂落下来,没有人声,都是安静着的。

黄少天拧开门锁,顺着走廊一间间摸过去,在卧室前停了一停,终于推开了门。

 

窗帘拉着,床榻上囫囵躺着一个人,听到声音即刻翻身坐起,手下还压着一支枪。

“文州。”黄少天低声喊了一句,又向前迈了几步,“是我是我。”

 

喻文州眼下有浓重乌青,眼底红血丝看的分明,身上衣服还是几日前出门穿的那一套,袖口发暗,似乎是沾了东西。

他从床上翻下来,站在地上时略微踉跄,继而大步走过来,面色阴沉,到黄少天面前时却突然伸开双臂,把人揽到自己怀里。

这个拥抱来的仓促又强硬,不够温柔,失去喻文州一贯进退有度分寸,甚至于有了疼痛意味,而黄少天并不拒绝,同样坚定的抱住了他。

 

 

他们赶在宵禁前往张家去,王杰希已经在那里,身上有烟熏气,正和叶修说些什么,南市及浦东一片火海,流民无家可归,米店粮埔售罄,银行前排满汇兑民众,没有一处安稳。

张佳乐又过了一阵才进门,几个人一时都盯着他看,军统急撤,他没等到奔赴前线的允文,却得来一张升迁军令——由尉官升至少校,驻留上海站,潜伏抗日。

他们彼此交换消息,身处险境却仍有诸多工作要做,王杰希率先告辞,尔后喻文州也道了别,黄少天犹豫一阵,叶修在暗处对人点了点头,这才跟着出去了。

 

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叶修和张佳乐两个人,座钟敲响,他们看不到南市房屋圮倾却仍觉置身火海,骨骼血液都被炙烤,只能沉沉叹气。

明日尚有工作不可耽置,叶修起身对着张佳乐伸出手去,张佳乐随即紧紧握住,两个人在黑暗中并肩站了一刻,直到张婶不小心打开了灯。

“你来。”张佳乐言简意赅对着叶修点了点头,“有东西给你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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