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叶乐/喻黄】 花好月圆 九

※  叶乐/喻黄  

※  民国paro,时间线有微妙的bug,请乡亲们多提意见

※  竟然和上次更新隔了一周我错了 OTL   明天过后就不那么忙啦,以后大

     概能正正经经按时写一写,这故事越写越长也是万万没想到……
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 

黄少天是闲坐不住的。

只可惜喻文州这房子实在是小——小到他无论要去什么地方,就总能碰到一个人的一部分,有时候是声音,有时候是几张纸,还有些时候是搁置在沙发上一件半旧睡袍——空间逼仄,把人声气味都圈做一处,于是显出一付欣欣可喜团圆亲昵气息,让人竟然凭空多出一点尴尬局促来。

喻文州在书房把自个儿埋在故纸堆里,更深露重,黄少天却只穿着一件单薄衬衫上上下下,在楼梯上走了几个来回。他行李太少,没有什么可以整理名目,只能闲散着到处走走逛逛,都要把壁炉也里里外外翻过来看,如此这般好一阵折腾才又绕回书房里头去。

那里有笔墨书香,自然还有一个喻文州。

 

 

书房四面墙上置办着两个极为笨重硕大书橱,里边满满当当塞着各色书籍,甚至于还能翻出路边塞进怀里小册子,窗帘厚厚拉着,便把夜风挡在外头。

黄少天站在书柜前愣神,他少年时入伍字也就认的不多,只够平时来用,生僻些的就要犯难,此时此刻面对这样密密匝匝文山字海难免头疼,喻文州在灯影里笑了一声,轻声咳嗽一声,“左边第二列里有几本三国志,是可以看看。”

房子小又静,声音便听得愈发清楚,黄少天脊背一抖,没来由一段心慌,规规矩矩从书架上把那几本连环画册取下来,索性窝到沙发上去。

他们相逢后见过几次,几乎每一次都长谈至深夜才分别,此时突然安稳平和到了一间房子里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,只能分别给自己找事来做。

连环画恰好抽到捉放曹,好笑又有趣,可惜黄少天看了几页就要眼皮子打架,书房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,安安静静,也只听得到喻文州笔尖在纸上行走声音,他渐渐阖了眼睛,任由自己昏昏沉沉跌在一场梦境里。

 

梦里时光都不做数,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许多时日,黄少天模模糊糊觉得有人正巧从桌前走过来,身体便本能也似先醒,肌肉绷紧,几乎是立刻就睁开眼睛,马上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模样。

而喻文州正温温和和笑着看过来,俯身把那一册连环画抽走,“少天累了?饿不饿?家里可能还有些吃的,吃一些再睡吧。”

 

他们从楼上摸到厨房里去,喻文州在橱柜里找出两双筷子,又找到藏在蒸笼里两只枣馒头端出来,黄少天早就坐在一边等着,看到吃的发出小小一声欢呼。

枣馒头大约是帮佣中午做好收起来的吃食,红枣选的又大又甜,去了核塞到馒头里一起蒸,冷透了别有一番风味,像是难得点心。

黄少天吃得飞快,几口下去就要吞干净,喻文州只好倒一杯水来免得他噎住,两个人各自沉默一阵,直到喻文州起身拍了拍黄少天臂膊,“等一等,我有东西拿给你。”

 

黄少天难免生出好奇情绪,他看着喻文州走出去又折回来,手里多了一封厚厚的信,到他面前递过来,“你看,还记得吗?”

那里是一叠照片,码头和渡轮,还有几张宽阔街道,更多拍中海浪和水鸟,海鸥停在船舷上,黑白照请人上了色,蓝墨水沁进去,晕开了。

“广州寄来的,我又托人上了色。”喻文州停了停,笑着摇头,“他们技术不够好,海还不够蓝。”

“也够的,早晨四五点钟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颜色,发暗的蓝,还能听到渔船声音。”黄少天下意识接了话,手舞足蹈比划起来,“文州文州,你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都睡不好,早晨总能听到渔船汽笛声,一声又一声没完没了的,怎么都不给人睡懒觉机会,只能爬起来到码头上去看船,一搜接一搜开远了。”

“记得。”喻文州眉眼间都是笑意,他们之间那一点局促消失不见,又变得极为自然起来,“还有晚上的灯塔,可惜相机拍不出那样景色。”

“迟早要回去的。”黄少天大力拍了拍喻文州肩膀,把照片一张张归拢收好,细致装回去,“等抗战胜利了,到时候我们就回去,在码头边上再住一段时间,也好看看魏老大他们。”

“好啊。”喻文州答应他,“只是现在到了休息时间,明天还有事情要做。”

 

 

黄少天好在不认床,第二日清早便神清气爽起的早,来接喻文州的车子早就在外边等着,司机熟稔向亚尔培路开去,时间正好,他们进到楼里时正好遇到两位熟人。

 

王杰希分给叶修一支烟,两个人站在楼梯拐角处说着什么,叶修眼下挂着黑眼圈,显然没有睡安稳。

“张佳乐半夜不老实。”叶先生指了指自己,“就没见过这么折腾的。”

你怎么知道,黄少天几要脱口而出,又惊觉身边这两位一脸淡然,只好嘻嘻哈哈打个招呼算完,跟着喻文州老老实实进了门。

 

喻文州手边多是案头工作,几乎整个人都要埋在纸堆里,间或浮上来喘一口气和黄少天讲几句就要沉下去,公文接连不断送到案上,有秘书忍不住要多看黄少天几眼,见喻处长一切如常,也就不再多嘴去问。

直到挂钟走过十二时,黄少天才见人从那层层叠叠纸笔里站起来,两个人出了二号院随意找了一家馆子吃饭,再回去时却没有上楼。

“我们下午出去一趟。”喻文州不知何时要了钥匙,正塞到黄少天手里,“会开车?”

“没开过这样的。”黄少天咂舌,“再说我又不熟路,这是要去哪?开错地方是小事,万一要是磕磕碰碰了可怎么办?”

“那就开慢点。”喻文州慢条斯理回答,“还是你要我开?”

 

这简直就像是威逼利诱了,黄少天不满着抱怨几句,却没真的生气,上了车也安安稳稳开到路上。

他向来聪明又好学,对新鲜事物有旺盛精力,车开过两个路口时已经极为熟练,甚至顾得上分神要和人打趣了。

喻文州在后边指路,渐渐绕到静安寺路上,两边都是繁华店铺,人流如织,看得人眼花缭乱,黄少天忍了半天,终于捱不住要问出声,“这到底是去哪?哎呀你是知道我藏不住话的,也明白有的事情你不说我不该问,所以你要不就挑几个不要紧的给我讲讲?”

“到了你就知道。”喻文州笑眯眯攀着座椅向前探身,指了指前边一家铺子示意停好,“总不是坏事呀。”

 

路边是敞亮干净两面大橱窗,里头立着几个木头模特,都穿着时兴西装,打扮的笔挺干练,离得尚远就看得清悬在高处的培罗蒙招牌,黄少天狐疑至极看了喻文州一眼,亦步亦趋跟着人进了店门。

店里人不少,处处井井有条,他们刚一进门就被人引到一旁接待,即刻有熟悉师傅过来问好,是问喻处长是不是要来取前几日做好的一身西装。

“要取,还要做新的。”喻文州把黄少天推出去,“给这位年轻先生做几身。”

黄少天一头雾水被推进量体裁衣小间,师傅拿起各色软尺量出尺寸,又问了他日常习惯,这才领着人看布料,都是颜色端正的好料子,各有各的好处。

他一时手忙脚乱,不知该如何应对,喻文州正好带着一身簇新衣服进来,顺势帮忙选了。

“你试试这一身,有不合适的叫他们改改。”

 

那是一套细呢绒料子,冬天里穿起来端正暖和,只是颜色料子都有些太过严肃,肩宽腰线合格,裤脚却稍微长出一点。

“来不及做新的,就先试试我的。”喻文州打量一圈,还是笑着摇头,“不太合适,颜色太沉,不够活泼。”

裁缝正巧站在边上,立刻接口道,“这位少爷是更衬颜色鲜亮些的时髦款式。”

黄少天窘在那里,喻文州又说了些什么,裁缝出去了,试衣间里一下就剩他们两个人。

“这是你们的联络点?还是约了什么人要交接?”黄少天一下蹿到喻文州身边,压低声音来问,“到底有什么机锋啊?我怎么配合你?还要试多久?”

“一会要是打起来你就躲在那个桌子下边。”他笑嘻嘻抬了抬下巴,漫不经心挪到门边站定,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,“哎你是不能打吧?我今天出门没带趁手东西,一会要是有枪可怎么办啊?”

喻文州好笑的看着他,“没有的事。”

“什么没有?”黄少天一愣,“啊?”

“就是来给你试衣服。”喻文州站起来,帮人把穿在身上西装领子正了正,“我们明天晚上赴约,那种地方总要换相衬衣裳的。”

黄少天卡了壳,僵直着任由喻文州抻平衣角,又把袖扣扣上,一时间觉得像是回了小时候,他穿了喻文州的衣服,也是被这样细致妥帖对待过的。

“我看你东西也不多,正好可以置办一些。”喻文州站远几步又看了看,“订做的可能来不及,这里都是七工师傅,出活慢了些,先选两件现成的吧。”

 

黄少天含糊应了一句,又觉得那衣服实在太过笔挺板正,箍着人难受,只好脱下来搭在手臂上,自己走了两步又转回喻文州身边来。

“其实不用这样。”他难得有一些强硬语气,“工作上必须的这些我也是有钱的,至于其他时候够穿就好,这样实在太浮夸……”

话到一半就被截住,喻文州叫了他名字,声音也带着笑,“不算工作,算我送你的。”

“这些年都见不到人,也知道你过的辛苦,就忍不住想要多准备一些,以后说不准也用得到。”

 

下午太阳晒得暖融融,纵使天气阴冷,到了这时候也格外开恩,有一些柔情暖意,喻文州讲话时神色专注真挚,由不得人不承意,黄少天也只能由着人把账都记在喻处长头上。

 

 

他们在店里耽误些许辰光,出了门也就开车回家,黄少天记性好认得路,却在半道上突然多拐几个路口。

“后边有人跟着呢。”他看了一眼,又十分不解念起来,“怎么这么蠢!离得这样近不说还按喇叭,这是生怕人看不出来,哪来的这么几个人啊!”

喻文州闭着眼睛小憩,听了话忍不住要笑,“你这话可别让张佳乐听见。”

“军统的人?”黄少天牙疼一般嘶一声,“跟着干什么?”

“军统最近有雷厉风行手段,查出不少卖国求荣汉奸,紧盯着我们也是对的,这样大大方方跟在路上也算是帮个忙。”车子开得平稳,喻文州声音愈发困倦着低下去,“张佳乐要真是不信我们,这跟着的人就不会这么招摇,这样倒好,说不定反而能救命。”

黄少天不置可否,那辆车跟着他们到了家,又等了一阵才肯开走,还真是一副生怕人不知道模样。

 

而军统显然不仅怕他们不知道,也怕别人不知道,王杰希的座驾刚出了门也发现身后跟了这么一辆,叶修目送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开远,正要抬脚走人就被身后一阵喇叭声差点响聋。

张尉官开了车窗对着他招手,叶先生也便只好从善如流上去了。

“你这是大阵仗,亲自出门跟人啊。”叶修懒洋洋搭话,“怎么着,到我这待遇怎么变了,对哥这么不放心?”

“对你最不放心。”张佳乐手搭在方向盘上,冲着边上瞟一眼,忍不住要笑,“老叶你还真好意思说喻文州王杰希不老实,先看看自个儿吧。”

“哥有什么不老实的。”叶修坦荡荡反驳,“张尉官也不老实啊,这路是要去哪?”

张佳乐牙尖嘴利无关紧要刺两句,说不过人,索性不开口,开车开得快,径直绕到西藏路上,又在四周各处都绕了个遍,这才朝租界开回去。

“你倒是对明天晚上的事情上心。”叶修也看出来他这一趟无外乎要看清楚周遭路径以便早早布置,又挪揄起来,“挺大阵仗。”

张佳乐小声叹了一口气,又过了一阵才接话,脸上已经没有嬉闹神色,是十分严肃了。

“日本人要打到金山卫了。”

 

杭州一失,上海便危,淞沪一带浴血奋战至此已近三月,将士血染疆土,这已是寸土必争之际,倘若一朝沦陷,他们这些人势必要背水一战,绝不肯低头。

临晚将风,云翳星黯,骤然冷了下去,倒是像有雨雪模样,叶修把手覆在张佳乐手背上,紧紧握住。

“有我呢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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