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【叶乐/喻黄】 花好月圆 六

※  叶乐/喻黄  

※  民国paro,时间线有微妙的bug,请乡亲们多提意见

※  最近除了深更半夜和早晨上班,实在是刷不开lofter……

     年关将至,工作时段还不好摸鱼
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
“这有什么可去的。”张佳乐有些奇怪,“再说方家办宴据说请的都是些人物,要请柬才进得去,你哪来的?”

“我是没有啊。”叶修大大方方一摊手,“可是你不是有?”

张佳乐倒抽一口凉气,忍不住错开一步,盯紧了人看,“你说老实话!你为什么非要进去。”

“因为这次赴宴的人里据说混进去一个日本人。”叶修也看回去,伸手拍了拍张佳乐手臂,“消息来源你不必问,足够可信。”

 

 

那一道街上行人不多,他们又正巧站在一棵梧桐底下,被树荫遮去半边身影,是浑然天成一套伪装。

日光斑驳落在衣衫鞋面上,张佳乐盯着那光斑想了一刻,有些欲言又止神色,叶修也不催,只是抽出一支烟来点上,哈德门味道辛辣,在太阳底下有种亲切而熟悉味道,张佳乐不知想到什么,转过脸去认认真真盯着叶修看了看,突然叹了口气。

“你有什么像样的衣服能穿到这种席面上去?”

 

叶修一口烟呛在嗓子里,要咳,但是更想要笑,半天才顺过气来,烟烧的急,已经积了长长一段烟灰,正颤颤巍巍要掉,赶着又憋着笑,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模样,被烟灰烫了手,指尖即刻红起来。

张佳乐也愣住,在身上各色口袋里都摸了一遍,只翻出一枚船洋,尴尬贴在掌心里,叶修顺势接了过来,手指在他手心不深不浅地划过去,炙热而干燥,有熟悉烟草味道。

张佳乐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握紧了,手掌相贴,在远处看来不过是两位文明人握一握手,是极为得体而合理的。

太阳晃眼睛,眼前都是一大片绚丽光斑,叶修先是笑,“哥怎么能没有。”笑完了又问,“你到底怎么想的?”

 

这话没头没尾,张佳乐却听懂了,他们重逢时日尚短,有过一段只能依靠书信相通的漫长岁月,有时海运艰难,半年才有两封信到手,所有消息都迟滞着,又加之困顿疾苦不愿写到信里令人担心,就只能从字里行间揣摩彼此生活,把种种境况都在脑里过了一遍。    

“一开始想了很多种可能,到最后就什么都不想了。”张佳乐用力握了握叶修的手,不吝气力,声音却是平静而沉稳的,眼底有笑意,脊梁挺得笔直,把那些信件不通时日轻易揭过,“不管走哪条路,是什么人,就觉得你别死了就好,能吃饱穿暖就成。”

叶修沉默一刻,他们双手紧握,彼此都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生气,到最后撤回手时每个人掌心里都出了汗。

他们彼此都不曾多问一句对方经历了什么,信仰了什么主义,在怎样的地方给枪上膛,只是确信必定会对着同样的人开枪,当这些都不必再提及,就只剩下最质朴热切的希望,人好好活着,就肯定有再见的一天,无论以何种形式。

 

那枚银元被捂的发热,叶修掂了掂放在衣兜里,“多谢这一块钱啊,那可得再去配一条围巾。”

“老叶你是不是傻。”张佳乐已经转身走了几步,又忍不住要回头,“九月天买围巾!”

 

叶修闻言大笑,只是挥手作别,两个人就这样背对着走远。

 

 

 

到后来那枚银元到底买了什么,张佳乐是没有见到的。

方家家大业大,以至于这一场家宴也办的极为排场,往来都是贵客,衣着整齐,有先生们的毛料呢子大衣和小姐们灯芯绒旗袍,车一辆又一辆流水也似停在方家宅院门前,前院彩灯天刚擦黑时已经亮了起来,正照的一片通明。

 

叶修坐了张佳乐的车,张尉官换了军装,做西式打扮,叶老板仍旧是长衫皮鞋生意人模样,衣料选的讲究极了,是阔气而不张扬样式,一起进门时递上同一份请柬。

“是我朋友。”张尉官解释一句,“生意人。”

方家自己就是生意人,自然也要和无数生意人打交道,几乎是即刻就放了人进去。

 

门前拥挤,进去反而好一些,方家这一栋洋房带着前后两处院子,都精心修了草坪,是令人咂舌富贵气,叶修进了门就不知去了哪,张佳乐向来讨厌这等虚以委蛇场所,也懒得进去,只在前院随便走走。

他挑着没灯地方四处看看,冷不防被人叫住了。

 

喻文州站在不起眼一株玉兰树底下,正笑眯眯同他打个招呼,“想不到张尉官也会来。”

“来凑个热闹。”张佳乐实在无聊,倒也有心情来闲聊几句,“方家不就是个开药房的吗?怎么这么大排场。”

“张尉官真是。”喻文州停顿一下,颇为字斟句酌抖出一句话来,“不太爱凑这种热闹的。”

张佳乐坦然接纳,顺水推舟接了茬,“那喻处长不如给我讲讲?”

“方家在北平起的家,海西街里四进四出的大宅子,有祖荫,一直是做这行当。”喻文州背书一般按部就班讲下去,“子孙多,店铺也多,出了几个数得上好大夫,渐渐大江南北就都有方字招牌,今年七月里北平乱了,这才搬到沪上来。”

张佳乐被引出几分好奇心思,忍不住要去追问,“那这次这个方小少爷怎么一回事?”

“这位小少爷听说是方家这一辈里最小的一个孩子。”喻文州笑着摇头,“大抵是家里宠坏了,小时候自己就跑到南京去,长大了才知道家里好,就又回来了吧。”

那株紫玉兰早过花期,这时候只是疯长叶子,枝桠垂到头顶,风一过姗姗摇动遮人视线,把人声灯影都隔到远处去,喻文州又说了几句方家生意上事情,忽然从那五色斑斓景物里见了个熟悉影子,惊得住了口。

张佳乐正当一桩有趣八卦来听,到一半时没了下文,好奇之余也跟着喻文州视线往远看,就见着黄少天穿了方家帮佣衣服正笑着向他们跑过来。

 

“还真是你们啊?我远远看着像就打算过来问一问,正好那边说要我们去把还在院子里的客人往里请一请,就快要开席了不好还让人在外头站着。”

黄少天眉飞色舞一阵说,张佳乐高兴之余腾出心思来问,“你怎么混进来的?”

“我有几位学生朋友,听说我缺钱就介绍这份好当差事。”黄少天笑嘻嘻打岔,“你们走不走?我听说今晚这一顿是有不少好菜,后厨偷看了一眼,点心也精致好玩,都是北边才有样式,这一家子也是有意思,还楞从北平带出两个厨子来。”

“走走走。”张佳乐生了一点兴趣,抬脚便走,“你见着老叶了没?”

黄少天眼睛睁圆,“他也来了?他哪来的请柬?!我不知道啊这地方不是没有请柬不好进来的吗?他难道是偷偷摸进来的?一会要是被叉出去我可不管。”

“我带进来的。”张佳乐难得有些讪讪神色,尴尬一笑,“你要是想来……”

“少天下次大可和我讲。”喻文州跟在后边,不动声色补上,“是叶先生的主意也不妨事。”

 

 

方家人不会委屈自己,北平乱了,那就南下去寻一处安稳地方,乱世也罢盛世也好,做大夫的总不愁生计,来沪上最要紧事体便是先寻了这样一处气派房子,楼上楼下都翻新一遍,务必住的整洁舒适。

一楼搬开许多笨重家具放置桌椅,既然是按照家宴来办,客人便在精不在多,打个照面彼此心里都有计较,认得是哪一路上神仙,断不会坐错。

黄少天刚带着人进去坐下即刻就被叫走做事,喻文州挨着张佳乐坐下,这一桌上倒都是些熟面孔,大多同僚旧相识,王杰希赫然在列,正若有所思盯着主席面上那几张空椅子发呆,见他们来了也不过点头敷衍。

张佳乐四处看了一看,叶修已然与隔壁桌上几位同样生意人相谈甚欢,只来得及彼此递个眼色作罢。

 

“王杰希也来?”张佳乐低声去问喻文州,“他也是北平人吧?和方家有交情?”

“这倒不是。”喻文州讳莫如深笑道,“交情不知道还有没有,仇是结过的。”

 

这些秘辛张佳乐一概不知,此时听的云山雾罩却不好多问,碟盏齐备,已经有前菜端了上莱,又有人倒了酒,正要开席。

主位那一桌上有人站了起来,讲几句场面话,又把一直坐在身边年轻人介绍出来,说幼弟懂了事回了家,以后还要仰仗各位朋友云云。

大家一时间都往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去,纷纷说些年少才俊大有可为一类话,宾主举杯尽欢,这一场家宴就算正式开了席。

 

筷子刚走两次,那位迷途知返的小少爷便被兄长带着来桌上敬酒认人,喻文州凑到张佳乐耳边低语,说这一位是二少爷方明华,现下掌着方家生意,边上那位小少爷单名一个锐字,说起来也有二十多岁。

 

方锐是个胆大热闹的,语气眼神又十足真诚,和桌上一圈人都碰了杯,到王杰希前时稍稍停了停,也还是做全场面。

酒过三巡撤了席面,后院摆开西式点心水果,众人又往后边去,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相谈,方家这一场家宴这才算是真到了最要紧关头。

 

“这些人都有生意往来,时局乱,买卖不好做,不过是借个由头聚在一起各找门路。”叶修得了空往张佳乐身边站了一站,不好抽烟,只拿了一块枣糕掰开自然递过去,“见着少天没?”

“不知道哪去了。”张佳乐顺手接过来,枣糕甜而不腻,是北平常有点心,皮酥馅儿嫩,地道的很,想来是那两位从北平带出来的厨子手笔。

他吃的耐心,都咽下去才往叶修身边站的近了些,几乎是耳语了,“那个日本人在哪?你要动手吗?”

“我又不傻。”叶修往人群里指了指,张佳乐只看得见一个鸠形鹄面男人正站在那里,姿态尽是曲意逢迎,愈发衬托的边上一个中年男人壮硕结实,“这里动手麻烦太多,我们就来看看。”

 

那男人在人群里四处逡巡,像是在找什么人,他们远远看了一会,那人似有察觉,绕到僻静地方去,张佳乐还要跟,却被叶修拦下了。

“别去,我看少天在。”

 

这样场合大多场面功夫,人人都挂着一张笑脸,见谁都演出十二分亲热,张佳乐觉得麻烦,叶修却有自己一套门路,站一刻就又要去做所谓生意,剩下他实在无聊只好转头往方家公馆里走,打算找个没人地方得一点清净。

 

适才觥筹交错地方这时候虽然还亮着灯,却是萧索安静模样,空荡荡几不见人,方家算是杏林世家,摆设也大多古朴有趣,博古架上都是些质朴可爱东西,张佳乐凑过去看,刚走近了就听到博古架后边还有人声。

 

方明华语气极为冷淡,客客气气道,“我们方家是生意人,自然只谈生意,王处长不必担心,之前老三既然答应过我这就不会坏规矩,但是老三去了哪,什么时候回来,这就不是您该多问的了吧?”

 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未完待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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