韶华偏安

念去去,千里烟波

平湖秋月 2

※  叶乐主,微双鬼

※  刷了一句话大眼,想了想和灭绝星辰一样又长杀伤力又大还能打的武器,大概是个戟……





东起漠河雪林,西至花谷旷野,北往朔风寒地,南归浩海黄沙,纵横九万里河山,日升月落辰星寰宇,一家客栈,一首歌舞,一杯酒一碗茶,甚于一段似是而非真情,一抹将言未到眼风,大大小小,都是江湖。

江湖上近日里甚嚣尘上一桩秘辛,便事关滇南百花谷,传的真真切切分分明明,众人交口攀谈,都免不了叹一声。

张佳乐,是真死啦。

 

江湖中时时刻刻有人死,只是这一位,只有这一位,说的人脸上都露出一点奇异神色,怎么就死了呢?最不会死的就是这一个顽主。

百花地处滇南,于草原深处借地势成寨,原本就是苗疆地,用蛊使毒倒也说得通,可偏偏百花最闻名的是一把弩。

弩机猎寻覆红铜雕花,弩箭一十二发,箭簇雪白银亮,漫天飞射恰应百花缭乱,箭尖入肉极深透骨,箭尾刻花由迎春浅茶到青荷香桂,至于冬梅,是心尖处开一盏血花。

这样透亮繁复的武功,一步一杀招,起手便要命,天生傲骨毫不退缩,于百花盛开处是一场执拗浩大杀伐。

这样一个用弩的人,反倒是个极为精神出挑奇葩。

 

张佳乐年少成名,论资只比叶修晚上一年。那一年天下武林集会,苗疆披挂五彩纹章的少年郎身姿挺拔往台上一跃,腕子上银饰却一声未响,台下便是连天叫好。

孙哲平也年轻,幽并游侠儿,重剑无锋大巧不工,招式大开大阖,在张佳乐箭簇花雨中拼出一路胜来,终对上封圣斗神。

 

斗神一柄却邪枪尖胜雪,破了那一朝血景繁花。

 

败了的张佳乐最是不甘心,接连再登荣耀,却偏偏最后都棋差一招,屡败屡战,直到孙哲平伤了臂膊,竟是从江湖上退隐了。

江湖这么大,一个人要是想让旁人找不到他,那便是找不到了。

 

 

那一年微草登顶江湖盛赞,却也有不少人怜叹百花,想是重创之下再难为继,谁知下一年,那台上仍有盛装而待百花缭乱。

众人都议论百花要折戟,谁料百花缭乱仍战至最后,一人在台上分毫不退,轻功愈发诡谲,与微草王杰希缠斗做一处,两人都是出其不意的招式,一时间箭若流星戟似流火,生生将顽石劈做齑粉,而后张佳乐弩箭偏了一寸,王杰希月戟恰在心口。

 

江湖哗然,任凭谁也没见过这等人物,都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,他却偏偏不退不馁,一年又一年,像是高崖上开的极旺盛花树,雨雪霜华不过略添神采,那一树灼灼其华耀人眼目,夺人心魄。

 

都以为,谁都以为,这样的一个人,是不会退,不会死的,哪怕到了十八层地狱里也要浴血带笑拈花归来,谁曾想竟然就死了呢?竟然就死了?!

 

 

消息是呼啸传出来的,金粉画舫里刘皓请了几处人,向四周展看一朵雪白冬青树花。花枝微颤尚带晨露,恍若刚从枝头摘下,根部却盘绕细细一圈棉线,隐约窥见其中小小银虫寄生。

世人都知道百花有使万物不腐的本事,故而往往用花语传信,冬青树花暗指天命将尽多寄哀思,此时这一朵花自百花谷中来,却无端让人多想。

没人去说透,却都暗暗存了心思,百花虽地处滇南却偏爱与江南中原打交道,这一次却自从武林盛会后再无弟子派出,更何况百花地势险阻易守难攻,寻常人哪能进得去,这一朵花必定是百花谷中弟子带出来的。

消息像生翅蚊虫,于微小处嗡嗡喁喁,不知不觉中声势浩大,倒是所有人都知道一般,将一桩秘辛讲得绘声绘色,十分精彩。

 

 

 

李轩叫了李迅过来吩咐虚空中一应事务,又叮嘱要出一趟远门,倘若有人找上门来便让盖才捷去应对——年纪小不怕,做好了算虚空的,做错了算命不好——更何况虚空上上下下十几只鬼也出不得纰漏。

李迅办事牢靠,只有一项毛病便是多爱看热闹,鬼主吩咐一一记下,却忍不住又要往人背后看。

 

“听说叶神来了?”李迅探头探脑,早些一身说书人装扮换做无常鬼装,“我这恰好有几桩事还颇有乐趣……”

 

“找哥啊?有八卦?”叶修懒洋洋自他背后笑道,李迅唬了一跳,虚空众鬼自恃轻功上佳听音辨声无不专精,此刻却连一个人绕到背后都无法便分辨,难免脸上有些恹色,“叶神还好?”

“还成吧。”叶修转了转手腕,笑嘻嘻盯住了李迅看,“鬼灯又得了什么好故事?”

李迅本意要说,却看到吴羽策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,只能悻然用几声笑岔开,“也就是说百花谷主突然没了,两厢弟子争斗的事情。”

“哦。”叶修含了口烟,似有所思看了他一眼,“这事连馆子里茶博士都知道了,你和我说?”

李迅心里叫苦,难免用眼去瞟吴羽策,叶修却全当看不见,只对着他笑,“哎你别不好意思啊?有什么不敢说的?不如我先卖个消息给你。喏,顶南边那俩,都说妖刀尖锐锋利无比,却天生怕一样事物,拿了这处去胁他无一不准,东西被蓝雨上上下下瞒得紧,生怕外人听去,你道是什么?”

李迅听的两眼一转,“叶神要我拿消息换?”

“我可没说。”叶修磕了磕烟管,烟灰迸出细细两点火星落地不见,“你两位当家的都在这,我哪能这样,对不对啊轩哥?”

李轩也笑起来,“江湖八卦而已,姑妄言之姑妄听之,不必放在心上。”

李迅得了令,也顾不上看吴羽策略带怒容神情,将一点传闻讲的七七八八,“传着滇南那处别有妙法,张佳乐不是人。”

这话一出叶修就有点绷不住,噗嗤一声笑出来,李迅并不在意挑了要紧几处讲,“说他是百花精魂所化,实则要用自身精力护百花花繁叶茂,武林大会上三番五次打擂也是为了荣耀加持,结果用力过度精力不济,把自己耗干了。”

叶修忍不住回头去看,吴羽策冷着脸闷哼一声,李迅又补了几句,“又说他这么急是因为百花盛行双休之术,没了孙哲平实在……”

“这就是鬼话了。”叶修笑的几乎要打跌,“双休是真的,只不过不是和大孙。”

他优哉游哉一笑,不知望向虚空中哪里,好似那正有一人正鲜活灵泛站在眼前,“他张佳乐帐中那一位双休道友,其实是我。”

李迅瞠目结舌讷讷难言,吴羽策早已等的不耐烦,一纵身足尖踏落李迅肩膀,借力向前窜出丈许往早备好船上去,手中一盏魂灯四平八稳不移不荡,又兼之以鬼刻一身红衣,在水泊骤雨中身形飘忽恍若魍魉,半点不带烟火气。

李轩看了也是笑,对着李迅骂一句,“活该,让你说。”

李迅立在一旁长吁短叹,十分不甘,“可见各色八卦都是掺了水的,到正主跟前才知真假。”半响又忍不住去问,“叶神适才说妖刀秘辛竟是何物?”

叶修刷的一声撑开千机伞,半张脸都掩在阴影下,“哦,秋葵,黄少最怕吃。”

话音未落伞面一转,雨珠顺势溅开逼退两人,身形拔高向上一跃,千机伞脱了手在空中兀自一转,被一脚磕到伞面向上掀去做了借力,大伞空中挪转几番,再到手中时叶修早已站到船上,身上干干净净半点雨水也无,对岸上抱了抱拳。

“走了啊走了啊,芙蓉帐暖春宵苦短,莫要让人空等。”

 

他虽离得远,这几句话却好似就在耳边,想来内力深厚是要故意做给人看,李轩脸上笑意顿敛,把一刀纸放在李迅怀中,“这些往好了办,不得出纰漏。”

李迅躬身行礼,虚空鬼主衣袂飘然,恰如一只夜枭凌厉狠绝,几个起落到了船上,径直向外划去了。

 

 

船外雨势不收,李轩只抱臂站在舱门旁看雷声千嶂雨色万峰,吴羽策靠里坐着闭目养神,叶修左右都搭不到话实则觉得无趣,只能拿出烟来抽。

“不抽会死?下次下药。”吴羽策突然开口,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,等了等才又补了一句,“佳乐说的。”

叶修抚掌大笑,“快快快你问问他,是不是特别想哥啊?”

吴羽策睁了眼,一字一顿万分卖力,把张佳乐寻常语气学了八成,“‘叶修你不要脸!’”

叶修笑的厉害,倒是把烟收了,“策爷帮我传句话,哥等着他下药呢。”

吴羽策低哼一声阖眼不语,李轩从船头倒转身来坐下,向柜中取出一壶热茶来倒了三盏,“有些事要向叶神做个交代。”

“轩哥但说无妨。”叶修转着茶杯,粗陶所制茶碗中绘了一尾小鱼,看着分外可喜。

“人死为鬼,褪去躯壳所累,只剩三魂六魄,只是魂魄这种东西没了依凭就容易消散。”

虚空鬼主一晒,娓娓道来,“生魂也是如此,虽不比鬼魄七日之限,但是日子久了也日益消弭,再回不去肉身,到那时候大罗神仙都救不得,也就是真死了。”

“生魂离体要人引渡才回得去,如何引,却要看人。”李轩伸手掸了掸叶修手中茶碗,小鱼竟似活了一般转尾游动,轻巧跃出水面荡开一圈涟漪,“叶神是聪明人,自己思付。”

虚空双鬼虽不问人世,却是无比清楚明白的主,这一番话说出来即便到时张佳乐无力回天也怪不到他们二人头上,撇的干干净净。

叶修只是笑,茶碗中小鱼尚翩跹游动,他顺势向船外泼去,“该来来,该去去,我不强求,只是倘若还有一线生机,就是上天入地也找得到。”

“你就不怕只是假象?”吴羽策一声冷笑,却无端含了三分悲悯,“你看碗底那条鱼是不是还在?百花身处苗疆,那些蛊虫诡术谁又说得清,这生魂难道就只是生魂?”

叶修微微一愣,茶水泼的干净,那尾红鱼却不曾随水而去,仍安稳绘在碗底。

“鬼刻说话就是这样,叶神不必多心。”李轩安抚一般向茶碗中再续了水,“逢山鬼泣应了这桩事便必定倾尽所能。”

“毕竟鬼刻的命可还在您手上,我输不起。”鬼主调笑道,“人栖双,鬼同穴,八月十五要到了,团团圆圆,但使互不辜负吧。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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